大概你我都曾走過香港四條遠足徑的路段,但我們大都無法想像如何一口氣地跑完298公里。禁用登山杖、不許聽音樂、外來補給僅限於四徑轉接之間……即便你決意參加,也未必能獲取一張入場券。
當你仍然懷疑能否一次過完成麥理浩徑之時,《香港四徑大步走》提醒你麥徑只是一切的開端,完走100公里是最基本的要求。除了超長的距離,參加者還得面對香港山徑的惡劣天性——少軟土,地很硬,尤其是孖崗山那惡名昭彰的石屎樓梯。
隨著步伐的推進,各種難關紛至沓來:潛伏的傷患痛處忽然進襲、體能透支下難再寸進、難嚥欲吐的腸胃不適、花盡心機卻偏離預算的無力不安……長時間的不眠不休更會使人出現奇異幻覺,更甚是在連接熬夜步行之後,另一個黑夜再向你步近的那種心理壓迫,而在幽暗街燈盡頭迎來的只是漫長的孤獨。
然而四徑延續的不盡然是緊繃和痛苦,紀錄片中穿插著不少有趣的輕鬆對話,也有惹人發笑卻又真實無比的場面,尤其那個買膠袋當跑衣的情節就很富周星馳的幽默感。但同時作為觀眾你又不忍取笑他們失魂落魄的諧趣模樣,因為你會幻想自己在同一處境下定比片中人更像瘋婦癲佬。
四徑講求的不只是身體能力和心理素質,畢竟旅途本身就充斥著太多的uncertainties,單單一件微末小事的發生都足以左右大局。惹人注目的跑手可能因各種原因突然退場,事前被忽略的卻又無聲無息地跑到最前。即便名義上有生還者和完成者的頭銜,在四徑面前,跑者卻沒高下強弱之分,為完成目標而奮戰到底的跟了解自身狀況而退下的跑者同樣令人敬佩(有時候放棄要比堅持更艱難),因為決心參與已然是一種莫大的勇氣。
四徑挑戰無疑是一段非常私我的旅程——自行補給、孤身疾走、超越自身極限,自己是唯一的依靠。我不太熱衷於觀看一些關於「突破自我」的勵志紀錄片,因為有時那些過分自我中心的表現常令我大感抽離。除了欽佩故事主角的驚人毅力外,純粹的個人成就對不曾擁有相似經歷的觀眾來說實難產生共感。猶幸《四徑》並沒崇尚個人主義,起初各人對成績的渴求,在不斷的挫敗和自我懷疑後慢慢退場,曾被眾人爭逐的時間逐漸成為背景。可敬的是徘徊崩潰邊緣的Salomon發現世界不只有自己,既可為自己而戰,也可為他人而跑,然後把受損的自尊暫擱一旁,轉身提腿重回軌道。
令我動容的片段往往在畫面的角落出現:遞上一碗暖粥的手、讓跑者依靠的肩膀,或在電話錄音中留下片言隻語的無名氏。正正是這些僅見身影、只聞其聲的支持者,成就了每一位生還者。
約定的終點在梅窩碼頭。相比一吻那個能把一切痛苦終結的郵箱,我認為跑者最渴望得到的是四徑創辦人Andre一個給予肯定的擁抱。這個簡而有力的知心舉動,好像完整地回應了跑者的初心本意。
由Breaking 60,至Breaking 50,到47小時內完成,未來的四徑跑者將會締造更快的完成時間。而每一次的個人突破,都是依靠在前人的群體經驗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