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攀山家喬治馬洛里(George Mallory)曾被問到為何要去爬聖母峰,他回答說:「因為它就在那裏!」
不曾試過爬山的人,大概很難理解這是什麼一回事。看到 屹立在前的一座山,總會嚮往站在頂峰的感覺——站高一點,望遠一點,環抱四周的風景,享受一番辛勞過後的成就感。更有登山者藉著攀登高峰挑戰自己,挑戰難度,甚至懷著一股征服的心態而攀山亦時而有之。
香港最高的山峰不到一千米,好幾座高峰都已闢建了登山道,不但路況佳,而且指示清晰,但仍有極多的非主要山徑穿梭其間。這類山徑一般難度較高,但更富野外氣息,因此不少富經驗的登山客都偏愛取道這些荒僻隱徑,攀越危脊險澗,以探索香港山林的不同面貌。
荒徑路狹,面對著樹幹葉緣的尖刺,愈是急行冒進,愈是割損得厲害;遇上雜亂橫生的藤蔓,愈是奮力硬闖,愈是裹足 緊纏。順應著植物伸展之勢側身規避,弓腰慢行,反能輕鬆步過。
山野小徑的通行度會隨季節與人流不斷變化。人稀的路 徑,日久便植被蔓生,逐漸掩沒於叢莽中,再次回歸自然。無 路之處,行山隊以山刀利剪,披荊斬棘,闖出一條血路,以圖直抵目的地,一嘗刺激的滋味;難行之地,主事當局又以器械拓寬路徑,鋪蓋水泥,用盡一切方法清除障礙,平整路徑,並設置欄杆與涼亭,務求打造一條老少皆宜的輕鬆步道。登高的渴望,通過我們硬生生開墾出來的路徑,變成了一種絕對的佔有慾。
我在香港行山,多走小路,故經常遇上模糊不清、窒礙難行的山徑。此時,仍會試著前進,查探路況。若是經過多番嘗試仍難以通行,便會按地圖另行覓路,甚至乾脆回頭,改變原有行程。雖然這樣難免會因未能完成預定行程而感到失望,但我還是會選擇退出。因為我知道,被草叢掩沒了的山徑,又或是難以踰越的山嶺,是一種徵兆,也是山對登山者的回應。
面對危崖險徑而產生的恐懼感,是向能力未及、準備不足的你示警。這條山路,注定與這一刻的你無緣。選擇退下來,是對自己與同行者最負責任的表現,更是對山的一份尊敬。
登山健行無疑能創造深刻的個人經歷,惟踏足頂峰,不過是一時的佔有。身處大自然,自需克服各種困難,但同時亦要順應而行,不能勉強,更毋須強行開闢一條寬闊坦途,非要登頂不可。站在低地,從遠處仰望,以心與之溝通,才能拉近彼此的距離,方能感知天地。
我們都愛說「路是人走出來的」。這個比喻很形象化,似乎只要山在那裏,自能踏出一條路來。然而,這句話涵義卻是在於面對困難時所秉持的積極心態。
看見山,不一定要走過去。
[本文刊於香港01週報第86期《山臨城下》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