螈緣

2024/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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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離濕潤的林邊,踏進灰暗硬實的土地,頓時失去了枯枝和落葉的庇蔭。這裡空蕩蕩的,甚麼也沒有。

不,有許多同伴⋯⋯

環顧四周,一個個都是曾經的伙伴,可他們全已失去了生命的厚度,面目全非,了無氣息。

緩緩地爬行,寬曠的空地似沒有盡頭。突然面前兩束令人暈眩的強光直射,黑黝黝的巨物瞬間壓將下來⋯⋯

當阿城憶述那年在飛鵝山道目睹上百隻香港瘰螈命喪輪下,我不禁幻想,如果我是當中的一隻瘰螈。

我沒想過,原來瘰螈的生命可以長達十年。我很好奇,牠們每年在林地和河溪之間往返,進行季節性的遷移,可會視某地為家?經年研究香港瘰螈的劉博士跟我說,據他們的研究所得,瘰螈「懂得」回家的路:這一年離開河溪後,下一年會重返回同一條河溪,甚至是同一個曾經待過的水池繁殖。

不是療螈跑到公路上來,而是公路撕裂了牠們的家園。

這個清明節,與一眾記者和生態愛好者來到路殺現場。我們在路上發現不少扁平乾枯的動物屍體,除了瘰螈,還有變色樹蜥、長尾南蜥、橫紋鈍頭蛇⋯⋯隔天阿城傳來震撼的消息,60來隻瘰螈在飛鵝山道給輾斃。這場春雨,也許牠們期待已久,那知一切就在公路上消逝。

懷著赴死的勇氣,只為把生命延續。

被問到可有具體的解決方法,阿城列舉一些國外例子,比如豎立提示牌、建設動物通道、欄柵,以至封路等措施。大家深知一切在港實行不易,可我想正正是因為困難,才更需要喚起大眾對路殺的關注,進行相關研究,才能有足夠的生態資訊基礙去設計出一些合符本地情況的可行保育措施。

眾籌是個大膽的舉動。瘰螈雖以「香港」命名,卻沒為牠們帶來多少關注。畢竟瘰螈不如一般明星物種般深入民心,惹人憐愛,牠們「不過」是其中一種香港常見的兩棲類動物而已。為螈請命,注定艱難。

搞眾籌、拍影片、辦展覽,還要募資進行研究、安排傳媒導覽,為了保護瘰螈而耗費大量心力和時間,全因一份機緣。在某個日子、某個時間,人和動物不期而遇,在某個情景的觸動下,牠便進入了這個人的生命。阿城和阿螈,結下了難解的分緣。

眾籌成果出乎意料,大概我們也被這種一往無前感動,欲成就一個不可能。這個社會從來充斥著計算,計較得失,盤算成敗利益,希望有更多人像阿城般捉緊剎那的觸動,不問結果,憑著一股衝勁,甚至是一點傻勁去做想做、該做的事。

備註:
阿城:生態攝影師馮漢城(FHS Wildlife
劉博士:嶺南大學科學教研組助理教授劉彥芹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