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輾轉難眠。
原本預測的好天氣,轉眼已轉為惡劣不堪,不宜登山。無奈之下作了最壞的打算——翌日下山回室堂去。
那知起床向窗外望,卻是無雨也無雲,竟放晴起來。
吃早飯時跟一隊台灣的山客聊起天氣狀況。早一天他們因濃霧而看不到路標,而這天風也太大,決定放棄登頂。
心裡十分敬佩他們遠道而來卻毅然放棄登山的果斷。山屋外的明媚天氣卻令我猶豫不決。過去埋下太多「下次再來」的伏線,然後也就沒有然後。唯恐錯過機會,便整裝出發⋯⋯至少也外出看看情況再說。臨行前山屋職員提醒午後將有大霧,叮囑我們及早回程。
不過,晴天跟合適的登山時機,其實是兩碼子事啊⋯⋯
甫出門外,陽光耀眼,風勢很是急勁,直奔山頂的意志也跟著微微動搖:看天氣情況,能走多遠便多遠吧。沿著山腹徑,稍稍輕降,再走過三條石河,走抵劍山莊的分岔路口。
沿山稜續走,植披頗為茂密。被烈風吹得站立不穩,只得蹲身灌叢躲避。一路走來都不見人影,遙望前劍,狂風呼呼,彌漫著犯險的氣息。難道,只能走至一服劍?
山徑下引又再陡上,是條讓人氣餒的V型山路。從第一道鎖場(鐵錬)攀上一服劍。停留歇息之際,遇上兩名輕裝上陣日本山客,一攜小背包,一纏腰包。從外表舉止推測,是登山嚮導帶領客人登山。一問之下,得知他倆正朝劍岳進發。我們遇上同行者,登時自信陡增。
循山脊下降後,又沿碎石路上攀,跨越崎嶇的岩石路段和鎖場後,終走抵前劍。向著目標竟又邁進一大步,劍岳之巔也已在望。
沉重的背包迫使我在山邊放下一瓶食水,待回程時再取回。我們的步伐追隨著兩名日本山客,如影隨形,實行「死跟」策略。一方面欲省掉找路的時間,二來也好有個照應。心裡盤算約12時登頂後,便隨即沿路折返。
此後的路段漸變艱難。前方的險坳橫放著一條小鐵橋。鐵梯長度雖未及兩米,但兩側卻是直崖,險惡形勢教人卻步,加上風勢強勁,半點大意不得。我們半蹲半走地走過鐵橋、越過抓緊鐵鏈越過凌空感十足的斜壁鎖場,再腳踏嵌鐅在山壁的鐵支,逐級而上。
越過平蔵の頭,是著名的「蟹之縱行」。這堵高直岩牆,有一股懾人的氣勢。兩名日本人穩步上攀,狀甚輕鬆。我們隨後跟上,或拉鐵鏈,或踏鐵圈上爬。直壁有時欠缺著力點,只能跨大步以雙手借力上攀。奮力攀過岩壁後,他倆已失去影蹤。
滿以為最艱難的時刻已過,那知前面的微微上引的岩路卻是沒完沒了,真要命!
跟循著岩上漆記的指引,拖著腳步在亂石叢中上攀,緩~慢~地,終於,登上了劍岳頂峰!
此際雲霧驟起,頗有風雲變色之兆。回頭的路充滿不確定性,不容我過分樂觀。周遭風景的好壞,有時真的不太重要,當前之務,是安全地回到山屋,in one piece。導遊似的日本大哥提醒說由山頂回到山屋走需再走4個小時。怱怱拍幾張登峰照後,也沒多待,正午便尾隨他們下山。
從山頂的另一面下山,渡過「蟹之橫行」,緊接著的是一條依附著急瀉崖壁的鐵梯。鐵梯末端最為險隘,因為面朝岩壁,身體遮擋著直崖下的踩點,只能以腳尖試圖尋覓著地之處。轉頭回看崖下雲霧飄渺,矇矓不清,更是驚心動魄。
抱持著「失足會墜落致死」的巨大危機感,兩手雙足繃繃緊緊地抓緊鐵鏈踏穩踩點,最後總算安全降落平地,可以緩一口氣。我倆的腳步早已不如登山時般輕快,早已被兩名腳程甚快的日本山客拋離。只見他們不時回頭察看,似在確認我們是否(仍然)安然無恙。返抵前劍,頗具信心能循來路折返,遂揚手示意他們先行。
回程路上遇上一位正欲登峰的獨行者,心想此時上山也未免太晚,只能默默祝福他能夠平安登頂歸來。
隨後是難度相對較低的路段,測驗的卻是體能與耐力。在岔路口左轉,下降劍山莊。之前在高危的路段一直萬分小心,此刻不知怎地竟摔了一跤。整個人向前仆倒,登山仗脫手飛出,前額硬生生的撞在地上,卻又半點沒傷也無痛感(還是已經累得失去知覺?)。若非戴了頭盔,左手也在地上撐了一下卸去了些撞擊力,只怕便會當場頭破血流。
抵達已停止營業的劍山莊,風勢仍極為強勁,棲身在矮灌叢後稍作休息。重回山腹徑後,即使是微升的路段已令我們感到乏力。即是滿身疲憊卻不敢大意,大霧中一面察看路標,一面查閱地圖,確保沒走錯路。
面前的劍御前小舍漸漸變大,心中冒起一種獲救般的喜悅。山屋職員站在路口張望,一臉憂心。一看手錶,已是下午4時,來回已走了近9小時。詢問之下,原來她正等待適才孤身上山的男子。
後來職員才跟他聯絡上,他在晚上八時許才回到山屋。